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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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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 玲 瓏 》 作者:十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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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2:13 | 只看該作者
  卿塵又拿出自己帶的兩千,憤憤想道:“事已至此,十倍奉還給他!”扭頭便往堂前,走到一半,突然心底一

松腳步停下來,覺得此舉太過無聊。有心無意,這事難道還能怪他怨他?自己這是想拿什麼出氣,還是惹事生非?
  想到此處,一皺眉頭,回頭又將銀票遞還夜天漓:“多謝你,還是不用了。”
  夜天漓見她一瞬面色不善轉而又恢復正常,走在身旁突然問道:“你不會是為什麼事在和七哥賭氣吧?”
  卿塵頹然搖頭:“沒有,不過剛剛想岔了些事,現在沒什麼了。”
  夜天漓笑說道:“真是女人翻臉如翻書。”卿塵鳳眸往這兒一揚,他接著道:“當我沒說!”
  卿塵沒好氣的瞅了瞅他,櫃前那老先生不在,她便將當票遞給裡面的小伙計。小伙計看了眼當票,說道:“姑

娘要贖東西嗎?您這當的可是死當。”
  “死當?”卿塵愣住,拿回當票一看黑紙白字果真寫的清楚,只是她先前並未注意。
  她眉心輕鎖,往櫃上問道:“多少錢也不能贖?”
  小伙計道:“死當姑娘便當沒了這東西,興許現在都已經不在我們櫃裡了。”
  卿塵道:“麻煩去問問你們掌櫃,看還在不在,能不能贖。”
  小伙計道:“沒這個道理,去問掌櫃我是找罵,您還是別想了。”
  夜天漓在旁剛要說話,卿塵卻伸手拽他一言不發扭頭出門,他不滿的道:“和個伙計羅嗦什麼?叫掌櫃的出來

拿了東西走,回頭讓七哥給這邊一句話不就得了。”
  卿塵道:“去找他我寧肯不要了,又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
  夜天漓道:“你躲著七哥干嘛?”
  “我哪兒有?”卿塵道。
  夜天漓一臉置疑的看著她,她翻身上馬,心裡越想越不是滋味。在拒絕了一個人後,卻主動或被動的不斷接受

著他的保護,自以為不再依靠他的時候突然發現原來依然處於他的庇佑之下,這叫人有種挫敗感,或者更確切的說

還帶著三分慚愧,仿佛在這裡一天,便始終欠了他什麼,永遠也還不清。走了會兒她悶聲問道:“他應該不知道我

在四面樓吧。”
  夜天漓道:“還說不是躲著他。我來過幾次都沒認出你來,七哥又不來這些地方,八成是不知。”
  卿塵道:“來過兩次,但都只待了一會兒。”
  “那便不好說了。”
  卿塵抿了抿唇,又問道:“你今晚約小蘭亭干嘛?”
  夜天漓方要回答,又頓了頓,然後只說道:“宴客。”
  “要緊的客人?”
  “要緊。”
  卿塵也不再問,有些神不歸屬的策馬往白虎大街而去,夜天漓提韁上前道:“今天此路不通,四哥率玄甲、神

御兩部三十萬大軍駐扎城外休整一日,今日入城必然從此經過,父皇親登神武門犒軍,羽林軍和京畿衛一早便封路

戒嚴了。”

  萬馬千軍只等閒

  卿塵扭頭一勒馬:“今日大軍回朝?怪不得西城一路人少馬稀,想必都擠去了神武門附近。”
  夜天漓道:“你數月前便打聽大軍回朝的事,怎麼現在倒忘了?”
  卿塵忙問道:“哪裡能看到犒軍?”
  夜天漓道:“這時候能看的地方怕都滿人了,你若先前便說,還能趁早偷偷帶你上呈雲台,現在四處戒嚴,可

不能在父皇眼下放肆。”
  卿塵輕抖韁繩,越影微嘶一聲,掉頭而行:“去明光閣!”
  夜天漓縱馬跟上:“想看犒軍怎麼不早做打算?”
  卿塵微微擰眉,近日張羅著將新購的歌坊改做醫館,忙得不可開交。如今她手中這家“牧原堂”集了天都數位

醫術獨到的大夫,有的善治內科,有的善醫外傷,有的長於調理經脈,有的於耳目之症獨到,樓上設藥間病房,其

下開了善堂,每日救死扶傷活人醫病,有時候連藥錢都一並搭上。她除了打理四面樓必要的事務外,幾乎日日和幾

位大夫談醫論藥,深覺中醫精粹妙不可言,幾乎沉迷其中,一時真沒想到日子過得飛快,夜天凌所率大軍竟已回師

天都。
  青山峻嶺中一幕轉身離開的背影,便在秋陽下如此清晰的浮現在眼前,“記住不要出去,我一定回來。”當時

他看著她的眼睛篤定而霸道的一句話,他一定會回來,現在,可是他回來了?
  明光閣果然人滿為患,實際上天都自外城雍門始過下三十九坊宣平門、中二十四坊丹鳳門直至內城神武門附近

都早已被圍的水洩不通。京中出動了數千京畿衛清出開闊大道,沿途設明黃華蓋,寶扇羽幡,天家威儀泱泱浩蕩,

御林軍自神武門高台層層林立,甲胄鮮明,銳氣逼人。
  夜天漓今天出門沒帶侍衛,人山人海比肩接踵,他在旁護著卿塵怕有閃失,卿塵扭頭笑說:“今天委屈十二王

爺了。”
  夜天漓道:“若你有個損傷,今晚小蘭亭豈不是空了場?我多不劃算。”
  卿塵撇嘴低聲道:“原來是有求於我,不管你什麼客人,四面樓沒人知道那人是我,可別給我拆穿了。”
  夜天漓笑道:“到時候隨你。”
  這時外面圍觀的有人看到他們,高聲叫道:“那邊可是寧大夫!”卿塵尋聲望去看,有幾人早已擠開道路:“

寧大夫要去明光閣?”她認出其中一人是前幾日來過牧原堂的小六,笑道:“正是,不想這麼多人,你母親可好些

了?”
  小六忙道:“多虧了寧大夫妙手回春,我娘這幾天都能下地了。”一邊招呼著:“大伙兒讓一讓,牧原堂的寧

大夫在這兒。”
  樓下盡圍著些普通百姓,倒有不少受過牧原堂的恩惠,聞言推推擠擠硬將他們送到了明光閣前。卿塵一路拱手

稱謝,夜天漓不禁問道:“你這些日子到底都干了什麼,牧原堂也有你一份?嘿!這過路的法子比侍衛不差。”
  卿塵笑道:“沒干什麼,賺銀子花著玩。可別小看了百姓,你是天子王侯難道就不仰仗他們?”
  明光閣中裡外都坐滿了人,夜天漓此時早已不耐煩,一把抓過掌櫃的,還沒等說話,掌櫃抬頭時便嚇的直作揖

:“十二爺,您要看犒軍怎麼還來這兒,您看看,樓上樓下實在是無處可坐了,您讓小的如何是好啊!”
  夜天漓喝道:“礙事的都給我轟出去,天都什麼時候竟有這麼多人!”
  卿塵自身後拉他:“沒你這麼霸道的,人家開門做生意,你偏來難為人。”
  夜天漓道:“這不是陪你來湊熱鬧,我變著法子躲出來不去神武門站著,難道跑這兒立上半天?那還不如神武

門清靜。”
  正說著,店裡伙計一溜煙自樓上小跑下來,在掌櫃耳邊輕言幾句,掌櫃如釋重負轉身求道:“十二爺,樓上雅

閣有人請,說是與您相熟的,您湊合這一時賞小的個方便。”
  朱欄窗前,正有人俯身下來對這邊抱拳招呼,卿塵和夜天漓都意外,卻原來是莫不平。
  夜天漓對掌櫃的道:“一壺青峰翠雲,再打點幾樣小菜送來樓上。”拉了卿塵舉步上去。
  一進門,莫不平目光如電先在卿塵臉上停落,方對夜天漓道:“十二王爺別來無恙!”
  夜天漓見了莫不平竟規規矩矩十分不缺禮數,笑道:“早幾日聽說先生回了伊歌便想去拜訪,卻都不知先生身

在何處,今天倒巧。”
  卿塵暗想莫不平這老頭哪裡這麼大來頭,不但令夜天湛奉若上賓,連夜天漓這樣驕橫的人都對他恭敬有加。淺

笑說道:“莫先生好!”
  莫不平笑道:“多日不見,方才險些沒認出來,鳳姑娘如此打扮倒比十二王爺都更有幾分瀟灑。”
  卿塵瞥了夜天漓一眼:“我比他文雅倒是真的,方才若不是先生,這明光閣怕要遭殃。”
  夜天漓也不介意,揚了揚眉拂襟落座,三人笑談閒聊。
  北征大軍在城外整裝待命,三十萬戰士不能同時進京,是只有一萬玄甲軍隨凌王神武門面聖。
  茶香在手,碧葉清盞翠淡明亮,其上隱有雪霧之色深繞,卿塵細細的品了口茶,回味悠長中望著窗口出神,想

像一會兒大軍入城不知是什麼壯觀場面,期待時竟略有些自己都不明所以的緊張。
  過不多時,只聽遠處一聲金鼓擂動,鼓聲威嚴動如雷鳴,沉沉響徹四方。隨著戰鼓隆隆,一道低沉的號角聲仿

佛自天邊響起,東城雍門緩緩開啟。
  一時間滿城的喧鬧像是突然被抹掉,整個天都驀然安靜,陷入肅穆之中。
  萬眾翹首,遙望一方,隨著威沉的鐵蹄聲,腳下大地震顫,城門處如同錯覺般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玄色鐵潮

,使這深秋高遠的天地驟然變得肅殺,仿佛冷冷凝聚了寒意。
  碧空之下一面金色大旗躍然高擎,其上明繡九爪蟠龍神形威怒,昂首騰雲,獵獵於長風之中。
  三軍之前,當先兩將白馬銀盔,一萬鐵騎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鋒銳,成十個方陣依序而列,隨他二人緩緩入城


  軍容肅整,軍威嚴穆,眾人能清晰聽到整齊劃一的步伐落地,震動著雄偉的伊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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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2:24 | 只看該作者
  卿塵不由得起身站到窗前,想看清領兵的兩位將軍,相隔較遠,兩人又盔甲在身,只依稀能看到眉眼。她握著

窗稜的手一緊,身子向前傾了下,左邊那個銀甲白纓身形挺拔的將軍分明便是十一,但另一人卻並非她記憶中那個

清峻的身影。
  她望著遠處,愣立在窗前,驀的被一聲巨響驚醒,那是上萬鐵騎不聞一絲錯亂的同時立定,威嚴震撼。
  夜天漓亦語意感慨的說道:“四哥練兵之精,治軍之嚴,當真無人能出其右。”
  卿塵凝視十一身邊的人,落空的失望如同城中浩瀚玄潮逐漸覆過心間,她緩聲問道:“前面領軍的便是凌王爺

?”
  夜天漓一笑,道:“你自己看。”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神武門,但見軍中寂靜,肅然無聲,只聞四周招展的戰旗獵獵作響。圍觀百姓被這軍威所震

,一時皆盡肅穆。
  玄甲鐵騎已全部進入雍門,號角聲再次響徹九城內外。
  原本成十個長方型的軍陣中,最後一陣的戰士突然同時向兩旁分開,一騎白色戰馬裂陣而出,馬上之人戰甲佩

劍,飛騎前馳,白袍勝雪,披風高揚肆虐風中,所到之處軍陣一一中分,如同奪目寒光將玄甲鐵騎一劃為二。
  其人在前,身後立刻有有戰士策馬相隨,填補分裂的空隙,整個軍陣隨之推進,緩緩風雲湧動,變幻成為一個

完整的四方陣形。
  陣前,兩名領軍大將雙騎微分,那人勒馬當中,抬手,身後玄甲鐵騎迅速肅整軍容。
  隨著那人右手輕揮,高處只見數列玄色齊齊變動,戰甲聲銳,鏗鏘如一,所有戰士幾乎在同一瞬間翻身下馬,

行軍禮,振聲高呼:“吾皇萬歲!”
  這一聲自數千鐵血戰士口中同時喝出,端得是震天動地,九城失色。
  這是征戰萬裡的鐵馬英雄,寒劍浴血的豪壯男兒。
  唯有沙場之上出生入死的戰士,方有這樣攝人殺氣,唯有勇猛無畏殺敵的軍人,方得如斯豪情威勢。
  不必夜天漓再說,卿塵已清楚明了,她靜靜看著神武門前那個遙遠卻熟悉的身影。
  凌洌孤峻,傲然馬上,睥睨天下,風神絕世。這個人,以他的傳奇一般的精兵鐵騎,南征北戰,攻城掠地,掃

蕩西域大漠四方強族;以他駭人聽聞的輝煌戰績,稱雄宇內,威震六合,征服中原疆野萬裡河山。
  那晚的背影似乎和馬上的身影合而為一,變成千軍萬馬中那一點孤傲的白。卿塵眼中竟無由酸澀,於青峰翠雲

的霧氣後生出一層異樣的清亮,她怕被人看出端倪,若無其事的返身低頭飲茶:“久聞凌王大名,果然英雄非凡。


  莫不平拈須微笑,看著神武門前肅殺的軍陣:“好個凌王爺啊!”
  夜天漓遠眺神武門的目光裡帶著分難得一見的肅正,似是震動,又似是佩服,於滿臉飛揚不羈中有攝人的精光

,他回身一笑,搖頭把玩茶盞:“四哥這支玄甲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征戰多年竟從未吃過敗仗,真看的人心裡癢

癢。”
  卿塵見他似是心馳神往,問道:“你這麼感興趣,如何不去領兵出征,不也一樣的威風?”
  夜天漓沒滋味的一哂道:“除四哥外也就五哥還算是真正帶兵,我便是去,也不過歷練一下作罷,有什麼意思

?何況我提此事母妃便要著急,說什麼也不肯。”
  卿塵道:“看來淑妃娘娘偏疼你,倒放心十一王爺。”
  夜天漓挑眉道:“十一哥自幼便跟一起四哥習武,自然不同些。他這次出征一直瞞著母妃臨走才說,回來定挨

數落,說不得還要我幫他去哄。”
  莫不平笑道:“突厥一族凶猛悍勇,淑妃娘娘也是心疼兩位王爺。再者便是尋常仕族子弟,也沒有十分必要遠

赴荒遠漠北去受征戰之苦,何況是王爺們。”
  夜天漓道:“說的也是,便如五哥,若非因著母親的身份,又何必執意軍功?”他見卿塵臉上滿是探尋的疑問

,一笑道:“五哥的母親以前只是敏誠皇後宮中一名侍女,不知為何受了父皇寵幸誕下皇子,如今也只是封了才人

。雖說兄弟間沒什麼不同,但五哥心裡是在意的,事事都比我們用心些。”
  卿塵問道:“那凌王爺呢?”
  夜天漓道:“四哥的母親是蓮妃娘娘。”
  “蓮妃娘娘怎樣?”卿塵再問。
  夜天漓輕描淡寫說了句:“蓮妃娘娘是個冷人。” 也只說這一句便沒了下文。
  卿塵聽他語氣似乎無意多說,也不能再問。夜天漓對莫不平道:“莫先生多年前曾是幾位皇兄的老師,四哥帶

兵想必也得過先生指點,只可惜我當時年幼,未能與先生有師生之緣。”
  莫不平品了口茶看著神武門,徐徐說道:“十二王爺言重了,若別的或者便有,但與四爺老夫確不敢說什麼指

點。當年臨華殿相傅也曾與皇子們看講兵書,記得四爺聽完一講便道‘兵者,出奇之道,詭變之事,當得其意而不

用其法,知其謀而不師其巧,如此細究十分多余。’那時四爺八歲,凡書過目不閱二遍,如今四爺之兵奇險快狠,

深穩詭絕,似是與兵書無關,老夫也不敢貪功。”
  夜天漓道:“這麼聽來,四哥用兵隨性,難道軍中毫無規矩可言?”
  莫不平搖頭道:“規矩盡在平日,不在戰中,四爺治軍之嚴是出了名的。但於沙場之上卻必親臨陣前,身先士

卒,撤軍之時則自處陣後,護衛全軍。就連這天都犒軍,也待全部將士進城後方至軍前,不知道的以為是故意炫耀

陣勢,其實不過便是他軍中一項慣例。”
  卿塵看了看神武門前玄衣鐵騎,夜天凌已經登上高台接受犒封御詔,她琢磨莫不平的話,而後道:“身為主帥

時刻置自己於險境,若有意外,又當如何?”
  莫不平道:“不說四爺的武功韜略,就是神武門前這一萬玄甲鐵騎,沙場之上有幾人擋的住?何況,詭兵無常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便若你說他在陣後,誰知是真是假,說不定他已揮軍在你的陣後?”
  卿塵聰慧人兒,聞言了然一笑。犒封之後都是些繁文縟節,她和夜天漓懶得看下去,再待一會兒便向莫不平告

辭出來。越影見了她,蹭到身前,有些躁動不安的在她旁邊打了個轉。
  卿塵伸手撫摸它,低笑道:“聽說他的馬就是風馳,你著急了嗎?”說罷拍了拍它以示安慰,越影低聲輕嘶,

才任她翻身上馬。
  她勒馬回頭,人頭攢動,已經看不到威肅的大軍,唯有高台上飄颯的明黃旗幟,若隱若現。她面向高台,透過

層層人群,依稀能感覺到身著戰袍的夜天凌,記憶中他的樣子仿佛越來越近,那雙清冷的眸子異常清晰。
  心中輕快而安寧,她唇角輕揚,舉目處晴空萬裡,碧秋如洗。

  素手蘭心弦中意

  秋夜風清,螢草淺淡。依稀的能聽到四面歌酒喧鬧,遠遠江水的涼意拂來,已是夜深露重。
  舉目望去,楚堰江上畫舫流連,燈火依稀,如同一條瑩瑩玉帶穿過天都。
  一艘船舫悠悠然靠向四面樓南面臨水的棧頭,船頭立著一人,素色青衫,身長玉立。負手臨江,夜風迎面吹得

他衣衫颯颯,意態逍遙。
  棧頭引客的伙計一雙眼睛久經客場,早看得船上客人來頭非凡,船還未靠穩便迎了上去。
  艙內爽朗的笑聲傳來,一個年輕男子掀簾而出,一邊回頭道:“四面樓到了。”再問向船頭那人:“四哥,十

一哥這次跟你從漠北回來,怎麼反而疏懶了?”
  那人淡淡撇了艙內一眼:“你被強灌下七瓶御酒試試看,父皇的酒給你們幾個白糟蹋了。”
  那年輕男子正是夜天漓,此時笑道:“四哥這次又大敗突厥,我們才喝的到朔陽宮窖藏的好酒,父皇今晚興致

甚高,豈可掃興!”
  艙內一人笑罵道:“灌我七瓶御酒還嫌我疏懶,你倒是發什麼瘋,偏要今晚來這四面樓?”
  夜天漓笑道:“這裡好茶好琴,正是給十一哥你醒酒的。”
  十一搖搖晃晃自艙中出來,扶住夜天漓的肩膀,兩個人並肩站著,乍看去身形相仿,兩雙眼睛尤其神似,若非

十一此時醉態熏然,倒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是四哥七哥都說來,誰跟你來瞎鬧?”十一說著,抬頭瞇眼打量四面樓:“數月不見,變了這副模樣?”
  夜天凌回頭看他兄弟倆,唇角逸出絲笑意,舉步邁上樓前的木棧道,一邊隨口道:“五弟七弟他們慢了。”
  十一笑道:“早說京中船比馬快,五哥偏要騎馬。”
  樓中管事早得了通報,親自迎出來:“見過幾位王爺,小蘭亭灑掃干淨,略備酒水,文煙姑娘已等候多時,請

移步樓上。”
  幾人隨他轉去樓上,歡聲笑語漸漸淡去,樓高風輕,空氣中越發有了幾分清涼。
  待到最裡面一間,迎面一方素雅小匾,上面寫著“小蘭亭”幾字,字跡清秀如空谷幽蘭,飄逸如浮雲出岫,中

有三分疏朗之意,情高意遠。
  進到閣中,一方寬暢內堂,兩面皆是雕花梨木長窗,窗前點點放了幾盆蘭芷,閣中四處透著若有若無的蘭香,

叫人神清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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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2:36 | 只看該作者
  幾幅輕紗隨風微微蕩漾,將雅室一分為二。一面四處點了清透琉璃燈,光彩明亮,成對擺著八張樣式樸拙的黃

梨木長案。每張案上有幾樣精致小菜,三兩瓶水酒,案前放了素白色繡蘭花方墊,供客人起坐之用。
  兩邊靠花窗的地方,各有一副茶具,小爐烹水,發出輕微的響聲,使秋日干燥清冷的空氣多了幾分溫潤暖意。
  輕紗的另一邊,燈影沉沉,似乎只燃了盞清燈,依稀可見一名女子廣袖靜垂坐於席上,瑤琴在前,卻又看不十

分究竟。
  夜天凌等人方入閣中,便聽輕紗之後“叮咚”幾聲弦音輕起,清泉珠濺空山鳳鳴,余音裊裊不絕於縷,似有迎

客之意。
  案旁靜立的兩個清秀女子,此時娉婷拜倒,清聲道:“蘭□蘭珞恭迎尊客駕臨小蘭亭。”
  夜天漓面向輕紗揚揚眉,笑說道:“今夜叨擾文煙姑娘。”
  卿塵坐在輕紗之後,因為光線明暗的原因,外面看不到她,她卻可以清晰的看到琉璃燈下人們的一舉一動。
  雖知夜天漓在此宴客,卻沒想竟到是他們兄弟幾人,猝然相遇,若非隔著一層輕紗,此時玉容之上的震驚、喜

悅、怔愕、歡欣定當將心中所有情緒洩露無余,她手下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顫,原本平穩的音調無意滑高,直飄出去

,她急忙收斂心神順勢輪拂,指下帶出流水般的清音,風回淺轉隨著紗幕淡入了夜色。
  她輕壓冰弦,靜靜的看著來人,眸光落在夜天凌和十一身上,便浮起微笑的神采。夜天凌看起來略微消瘦了幾

分,頎長身形中淡淡透著清峻的氣度,舉手投足間沉冷如舊,難以捉摸的深邃雙眸,薄而不動聲色的唇,偶爾些微

挑起,算作是表達過笑意。
  十一站在夜天凌身邊,略帶醉意,幾月不見,本多了的幾分沉穩都在醉中瀟灑的無影無蹤,不過進來之後似是

已清醒許多,打量牆上掛的一副長卷道:“蘭亭序,這是何人所書?四哥,這字若是再剛勁峻峭些,倒和你的字有

幾分相似。”
  那是卿塵自己將王羲之的千古名帖《蘭亭序》默寫了一篇掛在牆上,不過只取“蘭亭”二字應景罷了。夜天凌

也轉身去看,靜靜看了半晌,只是劍眉微挑,說了兩個字:“不錯。”回頭望向輕紗背後。
  卿塵雖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卻還是覺得那兩道清冷的目光可以一直穿透過來,將紗幕後洞悉無余。她心中無由

生出奇異的感覺,仿佛在隔著重紗對視的一刻,早已蔓延纏繞的籐蔓於塵埃中悄然綻放出花朵,一瞬的妖嬈後,靜

靜亮過明光如玉。
  一旁侍宴的蘭□和蘭珞煮水烹茶,一一為三人奉上碧盞。此時樓下又引了幾人進來,卻是隨後而來的夜天湛、夜

天清兩人。
  夜天湛見他們幾人已在閣中品茶,笑道:“你們把五哥弄醉了丟給我,自己卻在這兒享受。”
  卿塵見到他頓時輕抽了口氣,夜天漓向幕簾內笑看來,眼神似是有意無意往夜天湛那邊一帶,十分笑意八分調

侃,恨得卿塵牙癢癢,無怪他白天只說宴客,原來有心作弄她。
  她抬眸瞪視過去,夜天漓卻當然看不見,轉頭上前去問道:“五哥怎麼才喝了幾杯便成這樣?”
  夜天清看去文質彬彬,比夜天凌的冷然多有幾分親和,比十一兩兄弟的率性更見些許平穩,比夜天湛的俊雅風

流則卻多了幾分沉默無聲,此時也早帶醉意,幾乎比十一還不如,聞言無奈搖頭:“你們不敢去招惹四哥,便拿我

和十一弟折騰。”
  夜天湛一身晴天長衫,腰間墜了塊瑞玉精雕環佩,越發襯的人俊雅溫文,笑道:“十一弟是自己搶著喝的,怨

不得別人。”
  十一以手撐頭,隨口道:“你們耐不住早晚去招惹四哥,四哥身上傷剛好不久……”
  話剛出口,夜天凌淡淡道:“十一弟,莫掃了大家興致。”
  十一搖搖頭,住口不說。
  幾人卻早已聽到,夜天湛眼中閃過詫異之色,問道:“四哥受了傷?”
  夜天漓接著問:“何人所為?突厥軍中竟有如此人物?”
  夜天凌微一點頭:“一點小傷,早已無礙了。”
  “四哥話是這麼說,但畢竟傷的不輕,這數月征戰硬撐下來已極為辛苦,”夜天清說道:“他們要灌酒,我和

十一弟替四哥擋著好了。”
  夜天凌唇角似是淡淡掠過一笑,旋即不再言語,目光投向牆上那幅《蘭亭序》,修長手指在花梨木案上微微輕

叩。
  十一知他心事,岔開話道:“方回天都,便聽說四面樓文煙姑娘的琴天下無雙,方才輕叩琴弦已叫人心思神往

,冒昧請文煙姑娘撫琴一曲,不知可否?” 瞥了一眼夜天凌,見他凝視那幅《蘭亭序》,無奈暗歎一聲。
  那晚他雖及時率兵趕回,接應夜天凌成功突圍,但自此便失了卿塵的消息。回營之後他們派人數次尋找,小半

年來卻芳蹤全無生死不知。夜天凌面上雖淡淡的,揮軍萬裡斬將殺敵一如往常,但十一卻知他心中卻始終存著此事

。西突厥這次算是時乖運蹇,遇上夜天凌心情惡劣,玄甲鐵騎不留絲毫情面,步步逼得他們狼狽不堪,接連退失燕

然山北數千裡土地,經此一戰元氣大傷,怕是短時間內無力再犯中原。然此時即便得勝回朝,夜天凌仍將自己一隊

心腹衛兵留在那處山中,繼續在附近打探卿塵下落。
  夜天湛等人知道這四哥性情冷淡,事情他若不願說起,便是多問無益。丟下前話舉杯笑道:“我們醉酒來此,

已是唐突佳人,以茶代酒先罰一杯,但求一曲。”
  卿塵對那晚山中遇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很是掛念,輕紗之後細看夜天凌的臉色,不甚清楚,但想來數月過去,

傷勢應該已無大礙。本來專注於他,突然聽到眾人將話題引到自己這邊來,急忙收拾心神,右手輕挑琴弦,發出柔

柔清韻,做為應答之音。夜天湛,溫文爾雅的他,言行舉動總是叫人挑不出瑕疵,端得君子如玉。
  指下輕輕一挑,余音猶自裊裊,流水般的琴聲已婉轉而起。
  曲調安詳雅致,似幽蘭靜謐,姿態高潔。但聞室中樂音悠揚,周遭似有淡淡琴聲應和,竟叫人分不出是否為七

弦之上所奏,仿佛隨著流連清風,四面八方都飄來琴聲,悠悠娉婷無止無盡。
  卿塵按弦理韻,琴聲之中有如暗香浮動,令人心曠神怡悠然思遠,若似身置空谷蘭風之間,身心俱受洗滌,通

體舒泰。
  她雙目微閉,再彈一陣,指下弦音略高,如同點點蘭芷在山間巖上搖曳生姿,無論秋風颯颯,冰霜層層,猶自

氣質高雅,風骨傲然。七弦琴音漸緩漸細,幾不可聞,化作一絲幽咽,卻暗自綿綿不絕。
  低到不能再低,琴韻悄然而起,翩翩如舞,仿佛歷經風霜,蘭苞綻放,曲調極盡精妙,無言之處自生縷縷幽情

,高潔清雅。
  一曲終了,余韻繞梁,室內靜靜無聲,眾人似乎都沉浸在這琴中,回味無窮。
  卿塵抬眼望去,卻冷不防看到夜天凌望向這邊,那泠泠目光穿過輕紗直至心底,讓她心中無由一緊。紗影淡淡

,使他稜角分明的輪廓柔和了許多,遠遠如墜夢中。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曾經在第一次取下他的面具時,她想起過這首詩。她從來都不知看到

一個人會有這樣的感覺,似曾相識,恍如前生。
  夜天凌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輕紗,此時十一輕敲花案,朗聲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為此當

浮一大白!”說罷,拎起面前酒瓶,痛飲一口。
  夜天凌這才從輕紗上收回目光,看了十一一眼。
  夜天漓也斟酒一杯,吊兒郎當的笑道:“好琴好酒難得今夜,文煙姑娘,我敬你。”一飲而盡。
  卿塵在輕紗之後笑意盈盈的看他們兄弟倆,微動琴弦,以示答謝。轉眸間看到夜天湛輕握杯盞,正神情溫雅的

看著這邊,唇角帶著她十分熟悉的微笑。心中一凜,怕他聽出端倪,短短的撫了一段清音,以曲告辭,悄身退了出

去。
  一路回房,卿塵大大松了口氣,換上素白文士衫,長發束以玉帶,頓時化作翩翩公子模樣。抬頭看看三樓小蘭

亭,靜靜的,唯有窗口透出薄暈燈光,明眸帶笑,心底淡淡欣喜。吩咐後面再備下幾樣爽口的小菜給他們佐酒,並

額外加了滋補湯煲。
  四面樓今晚生意不錯,她前後照應了一下,忽然聽到堂前有吵鬧聲,樓中管事快步找來,說道:“公子,請您

前邊去看看,衛家少爺怕是喝多了幾杯,纏著蘭璐不放。”
  卿塵皺眉,衛騫是見過她的,不知是不是會認出來,偏偏此時四處不見謝經的影子,她怕驚動了小蘭亭中諸人

,只好快步趕去前堂。到那兒一看,衛家大公子衛騫正醉態醺然的拖著蘭璐往外去,蘭璐不敢使勁抗爭,只能軟聲

哀求,一旁蘭瓔她們跟著勸攔,見到卿塵出來便像見了救星,急忙喊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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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3:15 | 只看該作者
  四面樓畢竟還是歌舞坊,雖比其他地方清高雅致些,但客人酒後鬧事也偶有發生,不過平日都是謝經出面打發

。卿塵對衛騫渾身酒氣甚為反感,卻一笑上前,抬手在兩人之間擋住:“衛少拉著我們蘭璐的衣裳不放,可是看好

了這新料子想帶回去送給夫人?衣料穿過便不稀罕了,不如我打發人取新的來吧。”
  衛騫和她只當街見過一面,此時她又著了男裝,橫眼看來,朦朧間也不辨眼前是誰:“少爺今天要將蘭璐帶回

去做二夫人,你說給她贖身多少銀子?少爺我付雙倍的!”
  他看上去是喝了不少酒,腳下蹣跚不穩,卿塵順勢將蘭璐拉開護在身後,揚唇笑著眼中卻冷淡:“衛少說笑了

,咱們四面樓的姑娘沒有賣身這一說,都是來去自由。這事是好事,但也得兩情相願才美滿,衛少說是不是?”
  衛騫將手一擺,指著蘭璐:“少羅嗦,過來!少爺看的上你是你命好!”
  蘭璐嚇的往卿塵身後躲,卿塵仍笑道:“人來人往都看著,有什麼話外面說也不方便。蘭璐,後面剛制的菊花

蜜釀,快去看看好了沒有,給衛少送去雅閣等著。”她抬手一讓:“蘭瓔的琵琶曲衛少還沒聽全吧,不如裡面再坐

坐,干嘛急著走?”她知道一時半會兒要將人打發走是不可能了,但求息事寧人,先離開這招眼的前堂,一不影響

生意,二讓蘭璐脫身,最重要莫要驚擾樓上。
  蘭璐如獲大赦,匆忙福了福便往後堂快步而去,衛騫怒道:“你去哪兒?”卿塵半請半攔道:“衛少何必著急

,裡面請!”
  衛騫甩手喝道:“跟少爺我玩這花招,你小子活的不耐煩了,今天不把人給我帶出來,我拆了你四面樓!”
  卿塵修眉微剔,堪堪隱忍心中火氣,忽聽樓上一個聲音傳來:“衛騫,你這像什麼樣子,不嫌丟人嗎?”
  聲音並不高,聽起來潤雅,卻無形中有種透骨的震懾,壓的亂哄哄的場面一靜,衛騫抬頭看去,忽然心中清醒

了幾分:“七爺,十二爺?”
  緊接著夜天漓帶著怒意的聲音說道:“衛騫你好大的膽子!鬧事也不挑個地方,你有本事拆了四面樓給我看看

?”
  人人都往樓上望去時卿塵半對著衛騫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看起來十分奇怪,她卻顧不得其他,只是不敢回頭

,慢慢垂首側身往旁邊蹭去,挨著堂前高柱在飛紗後一擋,對管事使了個眼色。管事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人也精靈

,急忙往前笑說道:“當真該死,打擾了兩位王爺雅興,小的在這裡陪罪。”
  衛騫酒意已被喝退了大半,衛家再怎麼得勢也不敢和王爺叫板,但因天舞醉坊的事懷恨在心,垂首處恨恨的看

了夜天湛一眼,悻悻說道:“沒想到兩位王爺在此,今晚和兵部幾位大人多喝了幾杯,還望王爺恕罪。”
  夜天漓冷哼道:“敢情是新升了兵部中護軍來慶祝,這才幾個月,我看四哥不在天都,兵部是沒遮攔了,你也

不問問今天誰在,竟敢如此放肆!”
  衛騫低垂的眼中交雜著得意又生暗恨,卻終究不敢再生事。夜天湛臉上似乎仍掛著溫溫冷冷一絲笑,話語中平

無起伏:“怪不得,原來入了兵部腰桿硬了。”
  夜天漓向來行事霸道張揚倒罷了,湛王亦對四面樓出言維護,莫說是衛騫,在場的都有些意外。卿塵見終究驚

動了他們有些懊惱,但心裡也下意識松了口氣,若非如此今晚還有得折騰。隔著幕簾依稀見夜天湛站在樓欄前,藍

衣如水,俊面不波,徐徐對衛騫說道:“還不快走,今後離這兒遠些,我不想在四面樓再遇上你。”
  衛騫心中壓著的火氣陡然上沖,猛將身子一直便欲發作,不妨正見夜天凌負手緩步自小蘭亭出來,對夜天漓問

道:“十二弟,什麼事?”峻冷身影出現在樓前的時候,他目光淡淡往這邊掃來,衛騫心中似被驚電掠中,渾身凜

然,尚有的三分酒意被徹底嚇醒,衣襟一振單膝跪行了個軍禮:“四……四爺。”
  夜天凌眼中無情無緒,在他身前停了停,整個前堂忽然寂然無聲,仿佛斑斕繽紛褪盡了顏色,一襲清白,冰冷

靜陳。
  “免了。”終於聽他說了兩個字,眾人竟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衛騫起身垂手而立,額前隱有微汗。便是伊

歌城最張狂的仕族子弟也知道,在凌王眼底若造次生事,那是自討苦吃,尤其自身還在其職轄管束之中,心中不由

上下忐忑。
  夜天凌似對眼前究竟發生何事並無十分興趣,只道了句:“明日兵部裡,別讓我再見你一身酒氣。”說罷對夜

天湛他們道:“沒事便進去吧。”
  夜天湛目光似是無意的在樓下帶過,唇角逸出如玉淺笑,先行轉身入了小蘭亭。夜天凌隨後舉步,突然下意識

的回頭看了眼,卿塵正挑起幕紗悄眼向上望去,他銳利的目光立時如有所覺,意外對視中眸底驀然震動。卿塵在那

轉瞬而逝的驚訝中對他眨了眨眼,笑著抽身溜走,只留下紫綃長紗飄飄搖搖,燈盞明照。
  

    一劍光寒十四州


  微香飄動,蘭珞步履輕輕,手捧湯盞呈至案上。夜天凌正品了口茶,眼角余光看見一折信箋落在身邊,“四爺

請!”蘭□輕聲說了句,垂首退下。
  他不動聲色的將箋紙取在手中,展開看去,上面寫著行清雋的行書:秋宵風淡,月色清好,不知四哥和十一宴

後是否有興致躍馬橋上一游?
  他無聲無息的掠了下嘴角,十一坐在近旁,此時扭頭見他若有所思,低聲問道:“四哥?”
  他反手掩下信箋,抬眸道:“時辰不早了,明日還得早朝,咱們也別耽擱太晚。”
  那邊夜天湛笑道:“四哥說的是,你們剛回來一路辛苦,偏緊接著都還有不少事務,今晚當早些歇息。”
  幾人出了小蘭亭,夜天凌對十一看了一眼,十一和他素來默契,笑說道:“我和四哥騎馬走,一路散散酒氣。


  夜天漓道:“那四哥陪十一哥,我送五哥他們乘船回府。”
  待夜天漓他們上了船,十一問道:“四哥,什麼事?”夜天凌將那信箋交給他,他看了看道:“這是……”
  “剛才出去時,好像在四面樓見到了卿塵,不過只打了個照面她又穿著男裝,也不十分確切。”夜天凌放眼往

楚堰江上看去,夜已深沉,江中游船比來時少了好多,點點燈火三三兩兩游弋遠去。
  “卿塵!”十一驚訝道:“我們在漠北四處找她,她怎會在天都?莫不是看錯了吧。”
  夜天凌似乎微微笑了笑,說道:“現在看這字跡,應該不會錯,這個‘有’字的寫法,是我教她的,還有小蘭

亭裡那幅字有幾處用筆也一樣。”
  十一熟悉夜天凌的字,此時仔細一看,箋上“有”字乃是反筆連書,除了夜天凌外少有人會如此走筆,他笑道

:“難道真是她?走,咱們去看看!”
  兩人並騎往躍馬橋而去,衛長征等幾名近衛靜隨其後。躍馬橋位於上九坊中部,橫跨楚堰江中樂定渠,以白石

造砌,長逾十丈,寬可容六車並行,遠望去如一匹白練長臥江水,夜色下闊無一人,與氣勢平穩中靜謐無聲。
  金鉤細月,清亮一刃,遙遙襯著暗青色的天幕格外分明,江中水波若明若暗,隱隱起伏,幾分光影隨之一晃,

遠去在暗沉深處。
  青石路上只聞不急不徐的馬蹄聲,秋風微涼時而拂面,絲縷寒意叫人分外清醒,似乎身體感官都在這靜冷的黑

暗裡無限伸展,能探觸到四周極輕微的風月清光。
  夜天凌在空闊的躍馬橋上緩韁勒馬,夜色平靜中淡淡望向楚堰江水滔滔長流。何處輕聞玉樓簫曲,隔著江岸依

稀傳來,十一在旁輕歎道:“良辰美景,佳人有約,但願一會兒不叫人失望。”
  一陣馬蹄聲入耳,夜天凌扭頭往聲音來處看去,長街深處有人策馬前來,白衣輕影,飛馬快馳,若隱若現時自

似深夜覆落的紅塵中穿過燈火闌珊瞬間變得清晰。
  到了近前那人將馬一勒,在十數步外的橋頭停下往這邊看來,那雙湖光幽深的眸子帶過笑意,緩帶輕衫的清秀

模樣和曾經青燈影下執筆詢問的形容在這其中交疊如一,俊淡的光亮微微浮現在他的眸中,那一笑帶來清靜的舒緩


  便在他身心松弛的片刻,身後弦月之光似乎陡然長盛,殺機如冰刃遽起,他深眸中異芒一閃,風雲驚變,劍已

出鞘。
  秋風花黃,長街寂靜。
  卿塵一路縱韁馬蹄輕快,衣襟隨風飄揚,帶著心中輕飛的歡悅。遠遠已見躍馬橋上人影,越影似乎也能感覺到

主人的欣喜,縱蹄如飛,將星光樹影紛紛遺下,轉瞬便至橋前。
  卿塵微微收韁,在橋頭回馬一轉往前面看去。一人黑眸驚訝,一人青衫淡定,沉沉夜色中有道清銳的目光落在

自己身前,與暗影中浮出鮮有一見輕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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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3:37 | 只看該作者
  她隔著江水細月揚眉將十一和夜天凌打量,星眸清光瀲灩,如同心底明媚的歡喜。輕叱一聲打馬上前,她在微

笑時忽然看到玉白橋欄處寒光驟現,冰冷江水驀然生波,映入其中那道冷月剎那化作鋒刃一利,直襲夜天凌。
  那一瞬間四周空白,她猛帶越影飛縱而去,疾呼道:“四哥!小心身後!”
  猝然生變,原本淡寂的秋風隨劍影鋪卷而來,砭人肌膚,仿佛寒江怒浪化為暴雨遍灑長橋。
  橋上殘秋落葉被劍氣所激,飛舞凌亂,鋪天蓋地的寒芒中,一點有若實質的白光迅疾馳往夜天凌後心。
  卿塵被激蕩的劍氣迫的目不能視,只覺寒意及身,左臂微微一痛,接著越影韁繩被人大力前帶。
  身旁劍嘯刺耳,呵斥聲怒。
  就在此時,無邊夜色中突然亮起一道長電般的驚光,光芒凜冽,撕天裂地。
  “當!”的激越交鳴,一人黑衣蒙面出現在被攻破的劍影中。
  夜天凌手中劍華狂肆長盛,勢如白虹,奪目亮芒伴著清嘯直追那人後退的身形,迫的他回劍自守。
  一劍光寒,九州失色。
  散去了先前劍氣的壓力,卿塵睜開眼睛,只見刺客右肩血光迸現,踉蹌後退。
  十一足尖微點自馬上躍起,佩劍出鞘,四名玄衣侍衛也已和刺客纏斗一起。
  一切只在瞬間,快的仿佛不真實。
  卿塵扭頭,夜天凌傲然馬上,清冷目光凝注在她臉的龐,手中三尺青鋒斜指馬下,鮮血染了劍寒,緩緩流動,

滴滴沒入塵土。
  漫天黃葉此時方紛紛飄落,西風瑟瑟,遠方秋夜中燈火依稀,無限深涼。
  他渾身散發著令人望而卻步的凌冽,青衫疏朗反更添無聲冷然。夜色,秋寒,仿佛都淪為了那雙深眸的陪襯,

一切都在寂冷中低俯收斂。
  “果真是你。”夜天凌手臂微微一動,長劍回鞘。
  卿塵看著月光微亮映入他那深邃的眸子,說道:“嗯,是我。”
  夜天凌對近旁刀影劍光視若無睹,淡聲道:“方才在四面樓撫琴的人是你。” 不是問,而是陳述早已知道的事

實。
  卿塵愣了愣,笑道:“文煙便是卿塵,卿塵便是文煙,竟然瞞不過你。”
  夜天凌又道:“那幅《蘭亭序》也是出自你筆下。”
  卿塵汗顏點頭:“我已經盡力好好寫了。”
  夜天凌薄唇揚起個緩緩的輕弧:“不錯。”繼而目光一動,隨著唇角瞬間恢復不著痕跡的堅冷,左手握著的韁

繩一抖,越影被他牽過幾步,不滿的低嘶出聲,但卻沒有做出反抗的舉動。
  卿塵冷不防到了與他並列的位置,才發現越影的韁繩握在他手中。他座下的風馳微微嘶鳴,同越影兩首相依蹭

了蹭,似是久別重逢,顯得十分親熱。她方要說話,夜天凌已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隨著他的動作低頭,她發現自己

衣袖上血跡鮮紅,不由輕呼:“啊!”
  夜天凌眸底生寒,手下卻微微一松,接著抬手“嗤”的裂下她那截染血的衣袖,她本能的往後一縮,但被攥住

動彈不得。底下白色絲衣並無多少血跡,她急忙說道:“剛才好像只是被飛石擊了一下,這應該是刺客的血。”
  “嗯。”夜天凌松開手,回身叫道:“十一弟。”
  十一興致已過,懶得和刺客再糾纏,手底清光急閃,一劍挑飛刺客蒙面黑巾,半空旋身抄中瀟灑退回,落在倆

人身邊。他漫不經心的用黑巾拭過劍身,抬手丟開,“嗆”的一聲長劍利落入鞘,扭頭將卿塵上下打量:“真的是

你!你怎麼這幅打扮?”
  卿塵俏然抬手說道:“這樣方便啊,好久不見你們了!”
  十一朗朗揚眉:“我們還以為……哈!急壞我和四哥!”
  卿塵微笑答道:“我也是。”
  三個人同時沉默了一下,十一和卿塵突然開懷大笑,就連夜天凌也目蘊笑意。
  卿塵心情暢快,無意扭頭看去,那刺客轉身時面容在眼前閃過,她忽然渾身一震,臉上所有顏色仿佛都在剎那

間落盡,失聲叫道:“謝大哥!”
  那刺客本已被夜天凌劍氣所傷,聽到呼聲手下微滯,與衛長征硬碰一招難以支撐,長劍脫手飛落,衛長征的劍

已指在喉間。淡淡月光灑下,清楚的照出他的形容,赫然正是謝經。
  卿塵不能置信的望著長堤楚堰上,白石橋欄前謝經熟悉的身形,夜天凌看了她一眼:“你認識他?”
  她心中電念飛轉,如同被冰冷江水當頭澆中,一時不能言語。遲疑許久,終於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說道:“他

是我四面樓的人。”
  “四面樓的人?” 夜天凌面無表情,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卿塵臉上的震驚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的靜默,她依舊目視著謝經,緩緩說道:“不錯,我是四面

樓的人,他,也是。”
  四周氣氛仿佛因這句話而沉入冰凌叢生的寒地,圍困謝經的玄衣侍衛看向這邊,顯而易見的警惕中有兩人身形

一側,便是劍氣寒意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來。
  夜天凌黑眸沉沉,落在謝經身上,謝經松開肩頭傷口,對他遙遙抱拳:“江湖上一劍便能傷我之人不多,得遇

凌王爺如此對手,在下敗的心服口服。”
  夜天凌道:“閣下方才劍中若再果決些,我倒有興趣同你多較量幾招。”
  謝經神情別樣的輕笑一聲,微微側身說道:“抱歉。” 似是對夜天凌,又似是對卿塵。
  卿塵靜看了他一會兒,扭頭平緩的對夜天凌道:“似乎我每一次遇見你,總有人想要你的命。”
  夜天凌淡淡道:“想要我命的人確實不少。”
  躍馬橋上,月色清好,良辰美景,佳人有約,都在這刀光劍影的暗殺中化作了詭異而陰謀的味道。
  如果說上次是巧遇,然這次卻是,相約。
  卿塵修眉蹙擰,在她即將說什麼的時候幾人聽到一聲凌厲的刀嘯,黑夜中緋光急閃,兩柄薄刀飛襲衛長征制住

謝經的劍,有人閃現謝經身旁,嬌喝道:“大哥!快走!”
  衛長征怒聲低叱,側劍攻向來人,那薄刀在半空輕嘯回閃,銀光緋色交織如練,倆人以快打快招招疾拼。余下

三名玄衣侍衛無聲無息步履一錯,已封住四周出路。
  卿塵見到那兩柄薄刀,臉上閃過難以掩飾的詫異,隨即又在疑惑中化作驚怒交替的神色,鳳眸之下漸升寒意,

輕微的,如弦月光刃一浮。
  “放他們走。”夜天凌忽然冷冷開口,衛長征幾人聞言怔愕,但即刻罷手撤劍,抽身後退。那人與謝經身形同

時一晃,水聲嘩然響起,轉瞬便恢復之前的寂靜。
  卿塵慢慢回頭,夜天凌眸心深冷無垠,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洞,其中純粹的暗色可以吞噬所有,可以使一切無所

遁形。她便那樣安靜的看著眼前無止盡的黑寂,眸光深淺澄明,在他諱莫如深的注視中只見透底的清澈,然而兩廂

無言的沉默卻久久隔與其中。
  她不知該如何逾越,在這冷凝如刀鋒的寒冽中,四周涼意瀲瀲,暗影沉沉。
  偏偏這時,越影向前邁了一步,風馳似乎是回應它一樣,亦緩步靠上前來。兩人間的距離驟然縮短,卿塵終將

心中萬般浪濤斂下:“三天時間,此事我定然給你個交待。”
  說罷韁繩在手上狠狠一纏,勒的越影猛然驚嘶,揚蹄轉身。低頭時那一刻的心骨黯涼,在極深處點燃一簇幽冷

的怒意,她突然聽到夜天凌沉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相信你。”
  短短數字,風息雲退的落入心間。
  秋涼緩淡掠過衣衫,新月深明,輕葉靜飛,她沒有回身,往前方寂然的長街靜冷望著,低聲道:“多謝四哥。

”說罷揚鞭抽馬,絕塵而去。

  三秋楚堰江水長

  夜聲初靜,歌舞闌珊,四面樓中半隱著琉璃燈光,幕紗在秋風中明暗飄揚,偶爾帶出環佩叮咚靜響,似一段風

流的余音清寂。
  卿塵在門前甩蹬下馬,面上神色讓上前伺候的伙計一愣,她不發一言擲下馬韁,抬手掠過綃紗拂面,快步入內


  幕簾影裡,蘭□等姑娘還在堂前,素娘不知為何自天舞醉坊回來這邊,正輕聲和她們說話。大家一見卿塵都起身

過來,蘭璐深深福下,對她說道:“今晚多謝公子!”
  卿塵靜了靜,神情冷淡的看了素娘一眼,方伸手扶起蘭璐,溫言說道:“謝什麼,我四面樓的人豈會容別人欺

負。”
  蘭璐她們此時都察覺她臉色有些異樣,眉宇間似隱著怒意,聲音雖說溫和,但不似往日清水冰絲般的柔潤,淡

淡的,卻叫人聽起來不太敢回話。
  卿塵平時與她們總是談笑自如,從未有過這種態度,便是四面樓任何一個人也見過她如此過,一時間都悄聲不

語。卿塵見狀眉間微松,笑道:“都怎麼了,難不成是沒見過喝醉的人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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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4:08 | 只看該作者
  蘭璐遲疑一下,怯怯問道:“是不是今晚……給公子麻煩了,那衛少爺不肯作罷嗎?”
  卿塵對她微微一笑,說道:“沒事,以後他也不敢對你怎樣,凡事有我在,不會讓你們受委屈。”
  素娘拍了拍蘭璐的手道:“有公子維護著,是咱們好福氣,公子這一天定是累了,大家各自回房吧。”
  卿塵鳳眸靜挑,似是隨意在她眼中落下,無聲一帶掃遍全身,竟看的她心中無由輕顫。卻見卿塵唇邊仍淡掛著

笑,說道:“不早了,都先去歇息吧,若還有事明天再說。”說罷拂袖轉身,徑自上樓去了。
  素娘打發姑娘們散去,看著樓上疑竇叢生,心中本便帶著的幾分不安逐漸擴大開來。
  卿塵穿過飛閣沿長廊直至後樓,一把推開謝經房門,室內寂靜無聲,人沒有回來。她轉身在案前坐下,靜冷的

空氣叫人漸漸平定,卻仍有幾分怒氣在心間時隱時現。
  慣用薄刀的冥魘,刺殺夜天凌的謝經,精明的素娘,她從走進四面樓的一刻起,便似踏入了一個精巧而完美的

布局,不管是刻意安排還是借勢行事,冥魘曾提到過的組織正有意無意的將她籠入其中。
  她坐在黑暗中細細回想,那日當街一盆水莫名其妙的潑來,到現在才算渾身濕透。謝經、素娘他們統統都是知

情人,他們目的何在?如果說他們的目標一開始便是夜天凌,似乎未免也有些牽強。
  正凝神思索,門外忽然一聲響動,接著有人踉蹌推門入內。她自案前拂襟站起,聽道冥魘的聲音焦急說道:“

素娘,快,大哥受了傷!”
  室中忽然一亮,微明的火光下冥魘抬頭,猛的見卿塵站在光影深淺處,鳳目微凜,玉面生寒,冷冷的看著他們


  其後素娘正好趕來,半明半暗中見到謝經的樣子低聲驚呼,卿塵看過去也微微一愣,謝經幾乎全靠冥魘的扶持

才能支撐身子,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身旁一灘殷殷鮮血,正在緩慢流淌擴大。借著月色可以看到,門外上星星點

點皆是血跡,想必是他一路留下的。
  素娘急忙上前幫忙攙扶,見卿塵擋在榻前,叫道:“公子!”
  卿塵聞言眸中浮光一亮:“何必還要裝下去,難道你還當我是寧文清?”
  素娘與謝經日久相處,彼此情意深重,急聲說道:“……鳳姑娘,救人要緊!”
  卿塵臉色雖不變,眸中卻略有緩和,側身讓開路。
  素娘和冥魘將謝經扶至榻上查看傷勢,卿塵在旁冷眼看著,除了原本被夜天凌所傷的右肩,謝經身上深深淺淺

竟有多處傷口,最嚴重的是腿上一劍,顯然已傷及動脈。鮮紅的血液不斷自傷口噴湧而出,在黑衣上染透濃重的暗

色,很快便洇上被衾,面色慘白如紙,已是失血過多幾近休克。
  血似是止不住,冥魘素來沒表情的臉上此時已失去冷靜,俯身用布巾替他壓著傷口,不住低聲叫道:“大哥,

大哥!”素娘匆忙取來傷藥,一敷上傷口便被湧出的鮮血沖的四散流開,她正心急如焚,聽到卿塵冷聲道:“讓開

!”
  她知道卿塵醫術高明,驚喜回頭騰開空處,卿塵衣襟一掠跪在榻前,抬手壓住謝經股動脈,血流之勢立刻放慢

,她簡單說道:“撕些布條來。”
  冥魘撕裂床上綢帛遞過,看她用熟練的手法將綢帶在傷口靠心髒一端纏繞了兩三周,打個半結,又抬頭在室中

一掃,指著案上閒置的象牙骨扇道:“把那個給我。”
  素娘伸手取過,卿塵將骨扇放在半結上打了個全結,再輕輕扭轉,謝經傷口血流頓緩,逐漸停止。她將傷藥敷

在此處,才開始著手處理其他傷口,和腿上的傷比起來,都還算輕傷,但肩上夜天凌那一劍也頗為嚴重。她迅速包

扎處理,隱隱皺眉,不知謝經為何重傷至此,下手之人分明是要置他於死地,當真狠毒。
  待傷口處理的差不多,她回頭看去,冥魘正也向她看來,她打量冥魘身上也帶著數處輕傷,將藥丟給她,起身

問道:“夜天凌既說放你們走,便不可能再行追殺,這是怎麼回事兒?”
  素娘上前給冥魘敷藥止血,冥魘靠在榻旁說道:“我們遇上了碧血閣的人。”
  素娘神色一變,卿塵問道:“碧血閣是做什麼的,為何要下如此狠手?”
  冥魘道:“江湖組織,其主匡自初為人陰險善用毒物,手下十三血煞皆是些凶殘之人。他們一向同長門幫狼狽

為奸,我們上次幾乎使長門幫被連根鏟除,便徹底撕破了臉,今晚他們趁人之危,哼!若不是大哥早受了傷,他們

哪能輕易得手。”
  提到今晚之事,卿塵鳳目微冷,回身道:“那麼你們又是什麼組織?”
  冥魘和素娘對視一眼,有些遲疑,卻聽到謝經低啞的聲音答道:“冥衣樓。”
  三人往榻上看去,只見謝經已然醒來,身子雖還十分虛弱,但性命是無礙。卿塵注視他片刻,淡淡說道:“謝

兄,你瞞得我好苦。那日一見面便故意將我帶進四面樓,設法讓我留在此處,你明明清楚我的真實身份卻故作不知

,今晚又演了這麼一出好戲,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謝經在素娘的扶持下靠在榻前,對她說道:“文清……”
  “卿塵。”她打斷謝經的稱呼:“不管你怎麼想的,我始終把你看做朋友,對外掩飾女子的身份只為行事方便

,盡量避開一些我不想見的人,一直以來也並沒有刻意瞞你。”
  謝經神情輕微一動,說道:“好,卿塵。與你為友是我謝經生平一大幸事,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定是有些怒氣,

雖然一切都是奉命行事,之前種種,我先給你陪個不是。”說話間自榻上艱難撐起身來,便要對她賠禮。
  卿塵上前抬手止住他:“你這是干什麼?”她似是輕吐了口氣,淡聲問道:“氣歸氣,但我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朋友,所以你必有理由。那麼你們奉誰的命,行什麼事,又為什麼找上我?還有最重要的是,你們為什麼要刺殺凌

王!”她目光靜靜自謝經那裡掠到素娘和冥魘臉上,不知為何他們三人像是對她有些敬畏,竟都將眼睛避開。
  過了會兒,還是謝經說道:“你所問的我不能做主回答,有些不能說,有些我也並不十分清楚。”
  卿塵眸中幽深微亮,依舊看著面前三人:“那麼找能做主的人來,今天我必定要個答案。”
  謝經沉吟了一下,對素娘道:“去請冥玄護劍使。”
  素娘看了看卿塵,快步出去,謝經和冥魘都沉默不語,屋中一時有些滯悶。
  卿塵立在榻前,突然皺眉對謝經道:“冥玄護劍使是什麼東西,能不能吃?”她說話時眉梢一挑,神情中帶出

幾分戲謔。
  謝經和冥魘同時一愣,謝經苦笑道:“啖其肉,食其骨,不至於有這麼大的怨氣吧?”
  卻聽卿塵又道:“若是能吃,我倒很想待會兒把他燉了給謝兄補補身子,他派你去刺殺凌王,難道就沒有想過

這是送死?”
  氣氛微微一松,謝經知道她言語中實際上是在維護自己,笑了笑道:“我們兄妹自小由冥衣樓撫養長大,此生

都是冥衣樓之人,若有需要百死莫辭,這種刺殺的任務不算什麼,不過還是多謝你了。”
  卿塵說道:“即使親生父母也無權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但你若自願我便無話可說。只是刺殺天朝王爺,無論成

功與否,又置四面樓與何地?你、冥魘、素娘,樓中的這些女子們,甚至天舞醉坊,豈非統統都要陪葬進去?”
  謝經略一思索,說道:“事情究竟還是要問冥玄護劍使,不過問明白了我便喝不到補湯了也說不定。”
  此時連冥魘都莞爾,卿塵更是忍不住抿嘴一笑,謝經看了看她道:“還是笑好,沒想到你沉著臉還真駭人。”
  卿塵修眉微掠:“不弄清今晚之事的原因,我並不十分有笑的心情。”
  謝經道:“我只能告訴你,對於冥衣樓這樣的組織,刺殺不過是受人委托,還能有什麼原因?”
  卿塵說道:“受何人委托?”
  謝經搖頭道:“委托人的身份不能透露,這是規矩。”
  卿塵也知道這種規矩,唇角不滿的一緊,卻聽有人道:“此事鳳姑娘不妨猜一猜,其實也不難。”
  素娘和一位老者進來室中,她凝眸望去,那人以黑巾遮面,看不到容顏,氣度深藏如山淵空谷,平和沖淡,抬

眼時目光如若實質般落到她臉上。她靜立在燈下,眉目雋然,清淡而分明,兩人毫不相讓的對視片刻,那人眼底蘊

出笑意,拱手道:“冥衣樓天樞宮護劍使冥玄,見過鳳姑娘。”
  卿塵說道:“久仰。”心中只覺得這人眼神語氣十分熟悉,但細細思索一時間又毫無頭緒,便問道:“聽方才

的話,冥衣樓似乎並不打算替事主保密。”
  冥玄說道:“但規矩不可破,不過若鳳姑娘自己猜到是何人以黃金五萬兩的價錢買凌王的命,那也是沒有辦法

的事。”
  黃金五萬兩,好大的價錢!卿塵暗自一凜,脫口道:“是天朝皇族之人?”
  冥玄笑道:“中原皇族之間雖有爭斗,但尚未到這等地步,恐怕還沒有人這麼想要凌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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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6:20 | 只看該作者
  卿塵垂眸,一時靜而不語,稍後說了簡單的幾個字:“突厥王族。”
  冥玄只在眼底掠過一絲贊許的笑,卿塵心領神會的挑了挑眉。能出的起如此價錢的人,非富即貴,而對於突厥

一族,莫說五萬兩,即便是十萬兩黃金能買夜天凌的命或者都肯。夜天凌自十五歲領兵以來,先後數次大敗突厥東

西兩部,令其失卻漠南漠北近萬裡疆土,葬送兵將無數,其中還包括東突厥始羅可汗的胞弟戈利王爺,突厥一族對

他可謂畏似鬼魅,恨入骨髓,不會有人比他們更想看到夜天凌死。
  她不屑說道:“不成器,難怪次次敗給凌王。”
  冥玄從話中自能聽出她與夜天凌頗有淵源,問道:“鳳姑娘似乎和凌王十分相熟?”
  卿塵淡淡道:“他救過我,我也救過他,便憑這兩點,此事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冥衣樓受了這委托,可否取消


  “不能。”冥玄道。
  “為何?”卿塵問。
  “冥衣樓只遵從樓主的命令。”冥玄再道。
  卿塵看著他露在黑巾外高深莫測的眼睛,說道:“那不知是否有幸能與樓主一見?”
  冥玄眼中又露笑意:“冥衣樓上任樓主已三十余年下落不明,如今的樓主還未上任。”
  卿塵眸光清利往他眼底笑中一掃,緩聲說道:“閣下是在拿人消遣嗎?”
  冥玄神情不急不忙的斂正,說道:“並無此意,鳳姑娘,不知是否有興趣同到外面一觀天象?”
  聽到如此前言不搭後語的提議,卿塵略微有些意外,但也不露聲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先行舉步邁出房門。
  冥玄隨後而來,同她緩步走至四面樓中庭一道飛閣復道之上立定,仰頭說道:“鳳姑娘對星相可有了解?”
  卿塵抬眸靜望,秋夜之下,細月一眉,其旁雲淡星稀,並不像夏日那般絢麗璀璨,夜空看去清遠通透,廣而幽

深。她說道:“略知一二。”
  冥玄道:“那鳳姑娘能否看到那顆星?”卿塵隨著他所指望去,夜色淡靜中,有一顆亮星遙掛天際,其光清冽

,冷而深燦,在那彎淡金細亮的新月之側絲毫不見遜色,甚至透過絲縷飄渺的浮風竟壓過了月光雲影,便似墨藍天

幕中一顆靜冷奪目的光鑽,令所有的星石都黯然寂淡。
  “那是什麼星?”她不解問道,記憶中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從未見過這樣一顆星。
  冥玄意味深長的說道:“此乃百年難見的異星之象,清光澄宇,紫微天合。而此顆天星正逐漸進入我冥衣樓主

所對應的北斗天宮之位,乃是入主七星之勢。”
  “哦?”卿塵說道:“那豈非冥衣樓主只日可見,方才我們所說之事,也可商討?”
  冥玄看向她道:“這上應天星之人目前便在伊歌城中。”
  “是何人?”卿塵問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冥玄微笑。
  卿塵十分意外,不禁冷笑道:“這似乎是在說笑吧?聽起來匪夷所思,難道你們便是因此一直盯著我不放?”
  冥玄卻正容道:“老夫並非說笑,請問鳳姑娘可是曾在漠北停留過一段時間,仲夏之時方來到伊歌城?”
  卿塵回想一下,夜天凌和十一出征漠北,他們山間偶遇,而後到天都正是烈日炎炎,荷花開放,確實是盛夏之

時,她點了點頭。冥玄道:“與這天星變動恰恰吻合,再者,鳳姑娘可有一串碧璽串珠?”
  卿塵略一沉吟,將衣袖輕抖,示與他看。冥玄看著夜色下幽幽清亮的碧璽串珠,感慨說道:“此乃是冥衣樓失

蹤了多年的樓主信物。”
  卿塵驚訝萬分,但想到九轉玲瓏陣的奇異,倒也不僅也將信將疑。卻聽冥玄說道:“鳳姑娘不妨考慮一下,若

入主冥衣樓,不但凌王之事上我們要聽從你的調遣,你尚可得知一些巫族的情況,這碧璽串珠在上古九國時便是巫

族的鎮族之寶,想必鳳姑娘對其來歷會有些興趣。”
  卿塵鳳眸一掠,眼前這個冥玄似乎對她相當了解,她眼中淡淡出現潛靜清光:“如此誘人的條件,這筆交易似

乎我不做都不行,只是難道就憑你我一席話,偌大一個冥衣樓便有了主人?”
  冥玄笑道:“自然還有個過程,冥衣樓之主,需得到靈獸雪戰的認可,否則七宮護劍使都不會接受。”
  卿塵問道:“那你又怎知那什麼靈獸雪戰會認可我?”
  冥玄一雙眼睛似乎都要笑出聲來,數道皺紋長遠的刻在眼角,仿佛藏著無窮的秘密,他取出一包東西遞給卿塵

:“鳳姑娘帶著這包香料,雪戰自然乖乖俯首聽命。”
  卿塵修眉高挑,有種又落入什麼圈套的感覺,將那香料包在指間掂了掂,說道:“這麼看來,還是冥玄護劍使

在選樓主,所謂靈獸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冥玄道:“老夫只是順應天意,何況上有天命,下在人為,鳳姑娘若沒有能做冥衣樓主的能耐和膽識,一切都

也只是空話。”
  卿塵唇角抿成道優雅的輕弧,似笑非笑的對冥玄道:“天道人世八面玲瓏風聲水起,你不入朝為官真是可惜。


  冥玄繼續笑道:“在朝在野道理都是一樣,只要有人的地方,再過千年百年其中也總循著不變的路數,持其不

變之道,則可應萬變之事。”
  卿塵眼底別有意味的帶出抹黠笑:“說的好,但人和人總有不同,你在冥衣樓手段通天又不對我掩飾,半請半

逼的將我送上樓主之位,難道不怕我以後尋機報復?”
  冥玄干咳一聲,說道:“以鳳姑娘的才智,若成了敵人,老夫還真有點兒擔心,但想必鳳姑娘不是那種人。”
  卿塵笑中隱著惡作劇的模樣:“不好說,我只是個,女人。”
  冥玄怔然無語,突然老眼亮了亮,問道:“鳳姑娘不會是因為凌王的事對我耿耿於懷吧?”
  他語中若有所指,卿塵心底微愣,隱隱覺得像被說中了什麼,卻好整以暇的一挑鳳眸,來個聲東擊西:“凌王

征戰南北護衛疆國,為五萬兩黃金與他為敵,冥衣樓似乎有助紂為虐的嫌疑。”
  冥玄說道:“正因凌王爺令突厥一族十分忌憚,所以突厥必然會千方百計除掉他,此事我們不做自有他人,所

以不如我們接下來,至少能緩一緩,鳳姑娘難道看不出,像今晚這樣刺殺凌王,根本不可能成功。”
  卿塵眸心深光斂下,淡聲道:“那麼你便是將謝經往劍刃上送,若今晚我沒有遇到凌王,若我和凌王毫無交情

,他豈不是死定了?”
  冥玄抬了抬眼:“鳳姑娘真是對人人都袒護,唯獨不體諒在下,在下著實淒涼。謝經身為冥衣樓天璇宮護劍使

,怎會輕易送命,何況今晚鳳姑娘明明在,不可能不在,除非鳳姑娘會見死不救?”
  卿塵靜聲打量眼前這個滑不溜手滴水不漏的老狐狸,輕輕自牙縫裡丟出一句:“我真有今晚讓謝經喝湯的想法

。”在冥玄不解的目光中她轉而淡笑說道:“那麼想必接下來你也都安排好了,不妨集齊七宮護劍使來認識一下。

還有,”她笑容一斂:“我是很護短的人,碧血閣傷了謝經和冥魘,屆時好好和他們清算一下這筆帳。”
  她那波瀾不驚的口吻中自有種潛定的氣度在,清淡似不著力,卻叫冥玄忽爾感覺無聲的凜然,他向後退了一步

,恭聲說道:“屬下謹遵鳳主之命。”
  卿塵抬頭遙望天際,夜微明,星亮。

  只道江湖是江湖

  京郊寶麓山,山脈悠遠風景奇秀,自天都一直向西蜿蜒而去,青山翠林起伏連綿,至百裡而不絕。
  卿塵同冥玄、謝經幾人沿一條偏僻小谷進山,深入無人之地。行得數裡,面前陡峻高山豁然開朗,竟有一個占

地頗廣的低谷。
  谷內暖意洋洋叢林青幽,錯縱長瀑自迎面的高崖飛流直下,至山腳匯流,濺起一潭碧色深泉。四面依山順勢建

了樓閣街道,構思精妙巧奪天工。
  卿塵舉目遙望,只見山間點綴七宮而成高掠之勢,便是冥衣樓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護

劍七宮。七宮連珠,隱含星勢,遙遙拱衛山前一座半月形建築。抬頭看那牌匾,上書“紫微垣”,星行紫微,上應

帝宇之意,氣度非凡。
  進入紫微垣內,青石為地,白石為壁,高堂深闊中肅穆莊正,迎面有三人正在等候,便是除了冥玄所主之天樞

宮,謝經所主之天璇宮,素娘所主之玉衡宮、冥魘所主之搖光宮外,余下的三宮護劍使。三人皆如冥玄般身著黑衣

,只看神度便知是一流好手,謝經和素娘分別被他們稱作做冥昊和冥玨。
  當中一個面目古板之人率其他兩人上前對卿塵道:“天權宮冥則、天璣宮冥赦、開陽宮冥執,恭迎鳳姑娘。”
  卿塵便淡淡一笑:“見過各位護劍使。”
  七宮護劍,下衍二十八分座,暗合星宿,相生相制。謝經在冥衣樓中地位僅次於冥玄,二十八分座遍布各地皆

受他調遣,余人中素娘掌內事,冥魘掌暗殺,冥則掌刑罰,冥赦掌財度,冥執掌訓教,權責分明,彼此約衡,最終

以天樞宮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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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6:39 | 只看該作者
  卿塵留心記下,發現冥玄名義上和其他人並列七宮,實則等同於冥衣樓真正的執掌人,如果沒有她這個樓主,

整個冥衣樓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由得把弄著袖中那包香料,對他再多了幾分思量,只覺得此人老而成精高明圓滑

,無論為敵為友都十分有趣。若非之前自冥衣樓和長門幫的恩怨裡能判斷冥衣樓並非邪門歪道,她還真要仔細掂量

要不要淌這趟渾水。但也不得不承認,冥玄提出的那兩點對她來說,實在是無法拒絕。
  世事便是如此捉摸不定,有時是天意如此,有時是人要這般,天地人和,推動著每一個人的命運緩緩運轉。
  將眾人簡單介紹,冥玄對她一抬手,說道:“鳳姑娘請入內堂!”
  卿塵點頭,隨他們走進內堂,堂前高處供奉一柄古劍,劍身修窄,長僅不足兩尺,紫鞘吞口紋路飄飛,遠觀便

似覺清嬈劍氣隱隱其上,媚而不浮,清而不利,如風中浮雲一抹,月下一色花影。
  卿塵已聽說過這柄百年前流傳下的古劍“浮翾”,歷代以來乃是冥衣樓主佩劍。冥玄七人整肅衣容,位踏七星

,面向劍前恭敬行禮,經三跪九叩後,迎面照壁緩緩向兩邊分移,露出個白石巖洞,光洞中澤熠熠刺的人睜不開眼

,冰雪之氣撲面生寒。
  卿塵心中萬分驚訝都在早已入骨的淡定下掩的滴水不漏,唇角甚至還帶著絲自然而然的淺笑,看向冥玄。
  冥玄眼中神情平和,說道:“雪戰侯主多年,鳳姑娘,請。”
  巖洞之中白茫茫靜冷,卿塵唇角一勾,舉步進入其中,身後機關立刻運轉,已是別有洞天。
  七宮護劍使面對關閉的巖洞一時肅靜,稍會兒,冥則突然說道:“如此柔弱的一個女子,冥玄護劍使當真覺得

她能勝任樓主之職?”除了謝經和素娘外,包括冥魘在內都略帶著如此疑問。
  冥玄眼中聲色不波,似是一片明洞深睿的平靜,說道:“並非我覺得她能不能,她身上非但有樓主信物,而且

應合天星,我們不妨看看雪戰的反應。”
  冥赦說道:“有句冒昧之言,不如現在便說,只怕其人即便應合一切,卻沒有執掌冥衣樓的能力。”
  謝經因身上傷勢未愈,半日來一直較為沉默,此時突然開口說道:“她並非一般普通的女人。”
  “願聞其詳。”冥赦說道。
  謝經卻搖了搖頭:“不太好說。”
  “如此你方才所言便有些難以服人了。”冥赦道。
  謝經微微看了他一眼,說道:“那不如便舉一事,你可知四面樓自她接手以來,這段時間獲利如何?”
  冥赦別有他意的說道:“四面樓經營賬目向來不由我天璣宮經手,此事又叫我如何回答?”
  謝經清楚他對四面樓這面一向多有不滿,卻只當不知,說道:“都是自家兄弟,哪裡分的這麼清楚,四面樓的

賬目每月依例上報總壇,諸位心中大概也有數,這幾個月裡,加上天舞醉坊,其利潤比以前整整翻了十倍不止。我

只能說從經營手段到識人用人,她行事十分獨特,是少有的讓我佩服之人。”
  冥執在旁笑道:“能讓冥昊你佩服,可見是有些特別的地方。”
  “開陽宮執俍請見本宮護劍使。”突然有人在外揚聲求見。
  冥執轉身:“我去看看。”不見他如何動作,人已出了堂前,如影似魅,憑這身輕功已足以躋身江湖一流好手

之列。
  執俍身材魁梧,一臉精干模樣,見了冥執稟告道:“屬下在南山側道發現搖光宮魘切的屍首,還請護劍使示下

。”
  冥執堅若磐石的臉上微微一動,回頭叫道:“冥魘!”
  話方出口,身邊人影一閃,冥魘已到了近旁,眸中陰沉戾氣飄揚,冷冷問執俍:“何時之事?”
  執俍恭敬答道:“屍身剛剛發現,但經驗明人是死於半個時辰之前。”
  “去看看。”冥執同冥魘對視一眼,雙雙掠起趕往出事地點,瞬間消失在叢林深處。
  總壇驚現敵蹤,恰逢新樓主廢立未明,冥玄眼中掠過凝重氣息,即刻命冥則等人召集部屬徹查總壇四方。
  半盞茶時分,南面突然響起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冥赦險求援!
  天空中一道入雲箭,劃出令人心悸的血紅色。東西兩面立刻有兩道藍光升起,天權、玉衡兩宮已趕赴增援。
  南面林中,冥赦扶著幾乎已陷入昏迷的冥執踉蹌奔回,冥則和素娘半途遇上,只見他小臂鮮血淋漓,冥魘卻不

見蹤影。
  冥執臉上青黑灰暗,唇色蒼白如死,牙關緊咬,顯然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素娘搶上前扶住他驚問:“這是什

麼毒,竟如此霸道!”
  冥則伸手把了冥執脈搏,古板的臉上抽動了一下:“從未見過,對方是什麼人,冥魘何在?”
  冥赦慘然道:“冥魘被擒,我搭救不及只搶了冥執出來。淨血閣十三血煞傾巢而來,已攻進總壇。”
  冥則眼中精光一閃:“我等退回紫微垣,再行決斷。”
  “冥衣樓果然會享受,如此山清水秀,是用來送終的好地方。”不過須臾,紫微垣外傳來囂張挑釁。隨著這聲

音,十三個身著紅衣之人出現在堂前,同他們一起的幾人身著異族長袍,長發結辮腰配彎刀,竟是突厥人。
  冥玄不動聲色掃了來人一眼:“淨血閣主匡閣主大駕光臨,冥衣樓不甚榮幸,只不知淨血閣何時成了突厥一族

的走狗,恭喜!”話中雖說恭喜,語氣卻是嘲諷不已。
  匡自初臉色微變,陰森森的道:“冥玄老兒,冥衣樓處處與我淨血閣作對,今日該算一算總賬了吧。”
  冥玄緩緩道:“閣下十三血煞卑鄙陰毒,冥衣樓無非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作對一事,閣主言重。”言下之意

自然是,淨血閣所作所為為人所不齒,冥衣樓連和你結仇都覺骯髒。
  “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匡自初手指冥魘:“不如在下先拿這人的血來祭血煞,你等以為如何?”
  制住冥魘的紅衣人抬手在冥魘背後便是一掌,冥魘渾身猛顫,鮮血噴滿衣襟,人卻略微清醒,嘴角余血緩緩流

下,越發襯的面色慘白,一雙美目卻冷冷的看著那人,毫不屈服。
  冥玄眼中一凜,素娘同冥魘素來交好,早已忍耐不住,方要縱身救人,丹田內忽然巨痛,如同鋼刀亂攪,悶哼

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匡自初見狀陰惻惻的笑道:“冥執身上的毒滋味不錯吧,冥則護劍使,你呢?”
  冥則一言不發,暗自運功抵抗發作起來的毒性,撫上劍柄微微顫動的手卻洩漏了他的處境。
  敵人剛一照面,已方便已有三人受傷一人落入敵手,淨血閣蓄謀周詳出其不意,立時占了上風。
  冥衣樓根基雄厚,七宮二十四座好手眾多,早已團團圍住紫微垣。
  匡自初身邊那突厥人道:“冥衣樓既殺不了夜天凌,便莫怪本王反悔,五萬黃金你不賺,自有人搶著要。不過

本王接到密報,聽說冥衣樓與中原皇族頗有淵源,你們不如將實情上稟本王,說不定還能保得性命。”此人正是東

突厥始羅可汗的嫡出獨子統達。
  冥玄冷笑一聲:“狼子野心,欲來中原撒野,白日做夢!”
  匡自初對統達道:“淨血閣先幫王爺結了這筆帳,以示誠意如何?”
  突然,紫微垣中傳出一個清淡柔緩的聲音:“匡自初你前日乘人之危傷我護劍使冥昊,是不是應該先清算一下

這筆帳才是?”隨著話音,卿塵懷中抱著一個似貓似貂的動物,緩步而來。
  匡自初只見她步若凌波白衣飛揚,一雙翦水雙瞳瀲瀲泛著明淨光彩,舉手投足氣度飄然,饒是他生平閱美無數

,也覺得眼前一亮。
  統達更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卿塵,心想此處竟有如此美色,不枉來此一趟,故作文雅的作揖說道:“姑娘國色天

香,本王欣賞的很。”
  七宮護劍使見到卿塵懷抱雪戰,便曉得雪戰認可了她的身份,按理她便已身是冥衣樓主,一同上前:“屬下參

見鳳主。”
  卿塵抬手虛扶,雪戰自她手中輕輕躍下,身形不大,尾巴如狐狸般修長松軟,渾身上下通體雪白,唯有額前帶

著一縷金色,雙眼金芒閃動,不知是什麼靈獸。
  卿塵仔細看察冥執臉色,而後方瞥了統達一眼,丹唇含笑,眸心卻冷冷一漩幽深:“王爺過獎,只可惜本姑娘

對王爺卻不欣賞,多謝抬舉。”
  匡自初見統達尷尬,干笑道:“冥衣樓竟認了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為主,當真是氣數已盡。”
  卿塵淡笑淺淺不急不緩的對匡自初道:“匡閣主,你在冥執身上下了四種毒,一是五步草,一是鳳梃仙,一是

藍煙子,還有便是蘇瑾黃。素娘沾了你的鳳梃仙,丹田內勁氣雜亂沖撞難以收拾;冥則中了蘇瑾黃,若是一運功便

會血脈逆流劇痛無比。至於冥執,五步草你雜了藍煙子,所以他才渾身冰寒穴道間猶如針扎般痛苦,不過藍煙子沒

了五步草就不會發作的這麼快。我說的對不對?”
  匡自初臉色一變,陰陰笑道:“這位姑娘想必也是用毒的行家,不過只知道毒性沒用,解不了毒人照樣是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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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36:50 | 只看該作者
  卿塵傲然道:“我既說得出,便能解毒,天下之毒無能出《冥經論》毒心篇之右。不如我們試試看,你用四種

毒,我只用一種,我若是解了你這毒,你便給我乖乖滾出冥衣樓去,你若是解了我的毒,我這樓主拱手讓與閣下,

如何?”
  匡自初目露貪婪之色:“《冥經論》在你手中?”
  卿塵道:“與你何干?”
  “很好!”匡自初毒蛇般的三角眼瞇了瞇,殺機隱現:“統達王爺,這丫頭歸你,《冥經論》歸在下。”
  統達奸笑道:“閣主放心,本王定當好好疼愛這美人,讓她乖乖的服侍本王……”
  不料話音未落,身後驟然響起凌厲的風聲,接著左耳一痛,“當”的一聲,一支羽箭帶著他象征王族身份的耳

環釘在他面前一棵參天大樹上,箭身幾乎全數沒入樹干,只剩下尾羽在外,陽光照在耳環名貴的寶石上,閃過一道

刺目的七彩光澤。
  只聽一個冷淡的聲音遠遠說道:“統達,閉上你的臭嘴。”
  眾人大吃一驚,統達驚魂未定,匆忙回頭,臉色大變如見鬼魅,驚道:“夜……夜天凌!”
  不遠處山崖之上,夜天凌身著一襲墨黑武士服,背插長劍手握勁弓,冷冷的望向這裡。那雙眼睛清峻無垠,仿

佛倒映著整個山林翠色,卻又讓這繁花碧葉在那冷然的眸底寂滅無聲。
  統達被夜天凌看的臉色青白心底生寒,他曾數次在夜天凌手中死裡逃生,深知其厲害,勉強擠出點笑容:“凌

王爺……別來無恙。”
  夜天凌淡淡說道:“你不老老實實待在漠北,竟敢偷入天都興風作浪,始羅可汗管教的好兒子。”
  統達仗著匡自初等護在身邊,勉強壯膽:“凌王爺昔日所贈,我與父王不敢有片刻遺忘。”
  夜天凌眼底掠過一絲冷笑:“方才好像聽你說想要我性命,不如現在來拿,說不定還能省下那五萬兩黃金。”
  匡自初上前一步:“我淨血閣對這五萬兩黃金倒很感興趣,凌王爺,請。”
  夜天凌眼角都不曾向匡自初瞥一下,此時原本安靜的山間突然同時出現了無數玄甲戰士,居高臨下團團包圍山

谷,勁弓鐵弩嚴陣瞄准谷中眾人。
  十一自一棵大樹之巔落至夜天凌身旁,笑說:“要和我四哥動手還早了些,刀劍無眼,千萬不要亂動。”
  匡自初和統達同時色變,粗略估計,四周數千之眾,任他們武功再高,也敵不過如此訓練有素的兵馬。
  匡自初悚然驚疑,先前留在谷外的部眾此時毫無聲息,看來已經被一舉殲滅,夜天凌帶來的部屬之中,定然不

乏好手。
  卿塵趁此機會,忙設法替冥赦等人解毒療傷。有夜天凌在此,她已毫不擔心。
  夜天凌冷冷注視統達:“還不快滾,難道要我送你?”
  統達極不甘心的看看四周,終於意識到己方完全處於劣勢,恨聲道:“凌王爺,後會有期,今日之賜統達銘記

在心。”
  夜天凌眼中精芒掠過,突然身形一動,黑色披風隨風蕩起,人自山崖斜掠而下。
  統達只覺劍峰壓頂寒氣撲面,駭然之下彎刀揮出,和夜天凌長劍在頭頂憑空交擊,發出一聲震人耳饋的清鳴。
  “叮當”數聲清響,夜天凌已落到統達身後,統達被他激起狂性,劈刀向他後背砍下。
  夜天凌身也不回,劍鞘自披風之下快如閃電反撞而出,統達痛呼一聲,被擊中腹部踉蹌倒退。接著臉上痛冷,

夜天凌劍峰微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他面頰狠狠抽過,雖不見傷口卻通徹骨髓,立刻半邊臉紅腫起來。
  “這是警告你以後莫要對鳳姑娘出言不遜。”夜天凌長劍不知何時已然歸鞘,漠然說道:“回去轉告始羅可汗

,他若是不會管教兒子,便多娶幾個王妃,免得後繼無人。”
  卿塵聞言險些笑出聲來,笑意盈盈抬頭看去。夜天凌此時多加維護,說明那晚躍馬橋上之事他確實相信她並不

知情,這讓她心裡有種風輕雲暢的感覺。
  夜天凌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微暖,但接著又恢復冷峻模樣,不見溫度的神情猶如冰霜封凍,似乎隱含不滿。

卿塵察覺他這稍許的情緒變動,略有些愣愕。
  匡自初老謀深算,知道今日決計討不了好。他倒也算當機立斷,見統達狼狽離去,假意笑道:“既然有凌王爺

在,淨血閣便先行一步了。”說罷對屬下一示意:“我們走!”
  “留下冥魘!”卿塵上前一步道:“四哥,不能讓他們帶走冥魘。”話剛出口,突然想到冥衣樓與夜天凌尚是

敵非友,他怎會援手去救冥魘?
  夜天凌回頭看了她一眼,對淨血閣道:“鳳姑娘說話你們可聽到?”
  挾持冥魘的紅衣人將冥魘拽至身前:“你倒是放箭試試看,看誰死的快些。”
  夜天凌刀削般無情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笑意:“我說最後一遍,放下人。”
  那紅衣人拖著冥魘慢慢後退,夜天凌目光清寒,負手身後似閒庭散步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人喝道:“站住!再過來殺了她!”
  夜天凌目若青鋒,看似沉寂卻冷冽攝人:“那麼你們便一同陪葬,也合算。”
  語意森然無情,那人不由心底生寒。就在他心神動蕩的那一剎那,兩人之間驟然爆起凌厲寒光,白練如雪,劍

氣催的陽光似乎霜凍,天地換顏。
  一道奪目光華魅影般自夜天凌手中斬向那人咽喉,光影之中,那人倉促後退,橫劍身畔,駭然不敢上前。冥魘

無力的身子已被夜天凌抬手接過,軟軟靠在他身上。
  出劍、退敵、奪人,一切盡在彈指間。
  淨血閣其他人被夜天凌的劍氣激起殺性,目露凶光。幾人足下方動,卻見一排長箭勁風激蕩迎面飆來,連珠九

箭擦身而過齊齊釘在他們身前,雖不曾傷人,卻逼的他們無法展開身形。
  “呵呵,抱歉,手癢了。不過你們最好別動,刀劍無眼不是說笑的。”十一手持纏金長弓,滿臉無害的笑容,

颯爽的像那藍天下的陽光一般,比起夜天凌的清冷無情,實在更叫人恨的牙根癢癢,無奈他身旁黑黝黝成排成列的

弩箭殺氣十足,無人敢妄動一分。
  匡自初驚疑萬分,盯著夜天凌手中之劍:“歸離劍!你自何處得來的?”
  夜天凌看了眼半昏半醒的冥魘,將她打橫抱起交到卿塵身邊,丟下幾個字:“你不配問。”
  冥魘恍惚中看到一雙眼睛望向自己,眼底依稀冰封萬裡,卻猶如深夜無垠,帶著某種魔力般叫人感到安定。心

中一松,強撐著的心志終於潰散,昏昏然逐漸失去知覺。
  匡自初隱忍心中殺氣,抱拳道:“青山不改,他日相見在下定向凌王爺請教高明。”
  夜天凌漠然不理,只低頭看了看冥魘,發覺她內傷不輕,將掌心貼在她後背緩緩以內力助她療傷。卿塵將傷藥

送入冥魘口中,抬頭看到夜天凌稜角分明的側臉,輕聲對他道:“四哥,多謝你。”
  夜天凌從上而下將她打量,目光停在她臉上,不由想起這兩天四處尋不到她人影心底莫名焦慮,眉心一皺。卻

見她眼底清澈波光漓漓盈著欣喜,一時又不忍出言斥責,只淡淡道:“沒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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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樓主| 發表於 14-10-2009 10:40:10 | 只看該作者
  十一收了弓箭,帶幾名侍衛過來,正聽到卿塵在問夜天凌:“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來?”他十分頭疼的說道:

“你也不算算日子,那晚躍馬橋上說是三天,如今已是第五日。四哥留在漠北尋你的近衛還沒趕回來,這裡又險些

將伊歌城翻了個底朝天。若不是今日追蹤統達竟在此處遇到你,還不知找到什麼時候。剛從戰場上回來,你倒是讓

我清閒幾日也好。”
  卿塵神情微微一動,並沒想到自己離開四面樓數日不歸,夜天凌這邊竟會如此反應,心中感動又略有歉疚,面

上卻不和十一服軟,對他挑挑眉梢悄聲做個鬼臉,看著十一無奈的樣子,“撲哧”一笑。雪戰在腳下蹭來,待她招

呼時“嗖”的跳上懷中,蹲在她胳膊間神色睥睨的看著十一,一對異瞳金光隱隱,神氣非凡。
  十一手撐身旁大樹,俯身皺眉和雪戰對視片刻,對她說道:“真怕了你了。”搖頭失笑。
  此時冥執冥則等毒性已去了八九分,一同上前對夜天凌道:“冥衣樓承蒙凌王爺援手,不勝感激。”
  夜天凌面無表情的將目光自卿塵身上移開,站起來。卿塵心想不妙,看他神色沉峻,莫要再起沖突,誰知他只

是隨意看了冥玄等人一眼,並未如何。
  冥玄又道:“恭喜鳳主收服雪戰,七宮護劍使誓死效忠,絕無懈怠。”
  卿塵微笑道:“有勞諸位。”見夜天凌眸中掠過絲疑問,她正容說道:“四哥,那晚躍馬橋之事我無力阻止,

但現在可以冥衣樓主的身份保證,絕不會再有類似事情發生,還望四哥不計前嫌。”說罷攜七宮護劍使合身一拜,

以示陪罪。
  夜天凌似是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淡淡說道:“若此間事了,便該回去了。”
  卿塵起身道:“我還有些事情未了。”
  夜天凌雖不清楚她和冥衣樓究竟發生何事,但也看出兩者關系已變得非同一般,當著冥玄等人不便多問,只簡

單道:“還有何事?”
  卿塵笑意一斂,神情肅淡,對冥玄等道:“冥衣樓總壇非常之地,竟被敵人輕易突襲,可想過是何原因?”
  冥玄先行謝罪:“屬下失職,請鳳主責罰。”
  卿塵鳳眸清銳:“我要得不是責罰,而是解決禍患。”說話時目光自七宮護劍使身上一一掠過,眾人在她的注

視中無不生出異樣的感覺。夜天凌從旁冷眼相看,突然一抹薄銳的笑意自唇邊掠起,滿是有趣的神情。
  冥玄在卿塵的目光中沉吟一下,終於自嘴中吐出兩個字:“內奸。”


  雲破日出青山遠

  卿塵眸底波光一動:“那你有何想法?”
  “查。”冥玄就一個字。
  “由何查起?”卿塵問。
  “還請鳳主示下。”冥玄答。
  七宮護劍使無一例外的看著卿塵,如果說接任樓主之職是天意,那麼能否服眾便是人為。
  卿塵明知冥玄亦是因此才將事情完全交於她處理,聞言還是有燉了他的想法,相信如果現在把面巾掀開,他臉

上定是一副欠揍的笑容。她星眸淡亮,“那麼,我想先去看看魘切的屍身。”復又轉身問道:“四哥,可願一同?


  夜天凌點頭,對十一道:“十一弟,整肅三軍,稍後返京。”
  十一道:“好,我在谷外等你們。”又對冥玄笑說:“四周淨血閣那些死人,我負責殺,你們自己埋,大家公

平合作。”
  冥玄拱手道:“多謝十一王爺。”十一一聳肩,轉身先行離開。
  夜天凌便陪卿塵同去,前面早有部屬帶路。
  天瑤宮後堂,魘切的屍體靜靜躺在地上,覆蓋了一層白布。
  冥魘傷雖未愈卻堅持一同前來,此時上前輕輕掀開蓋著屍體的白布,原本沒有感情的眼中湧出森寒的殺意。
  一刀斃命,自脖頸處橫切而過割斷頸動脈,當時大量噴射的鮮血布滿魘切周身。
  夜天凌征戰沙場,比這淒烈數倍的情形也司空見慣,無動於衷。冥玄等人出身江湖,更不把生死當回事。卻見

卿塵亦不動聲色的俯身下去,仔細看察魘切傷口,夜天凌眼中多少有些詫異。
  “是刀傷。”冥魘低低的說。
  “嗯。”卿塵點頭,伸手道:“把你的刀借我一用。”
  冥魘手腕輕輕一動,那柄細巧的薄刀落入掌中,刀身猶如蟬翼,微微泛著妖艷的血色,是一把殺人的好利器。
  卿塵放了雪戰下地,雪戰對著屍體嗅了嗅,發出嗚嗚低吼。卿塵接過那刀,對身後眾人道:“你們在外面等我

,不得吩咐勿要入內,冥則護劍使請留下。”
  除了謝經謝經,冥魘等都是神色一冷,卻是冥玄說道:“遵鳳主令。”帶頭退出天瑤宮,冥則板著張臉一絲不

苟的立在原地。
  夜天凌自然沒有隨他們離開,而是留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卿塵。
  卿塵對他舉了舉冥魘的刀:“我要驗屍了。你不會覺得惡心吧?”
  被夜天凌不滿的眼光一掃,她無辜的挑起俏眉:“凶什麼啊,那你幫不幫忙?”
  夜天凌面上冷峻,但似乎又如十一一樣也拿她有些無奈,在旁邊俯身蹲下,見她將薄刀小心的沿魘切頸中傷口

插入,傷口和刀似乎吻合。她一邊看傷口,一邊對冥則道:“我來查凶手,你從旁看,到時候也好有個見證。”
  冥則注視她手中一舉一動,點了下頭。
  卿塵將刀左右動了動,皺起眉頭,又細細的研究了一下傷口情況,方收起刀來,然後認真的在魘切周身尋找蛛

絲馬跡,突然發現魘切右手緊握。人雖已死去多時,但屍體還未完全僵硬,她想了想終於抬手去動。
  此時身旁一只手擋來,是夜天凌,她不解的收回手,卻見夜天凌替她將魘切握起的手指慢慢撥開。
  立刻,有樣東西落入倆人眼中,夜天凌拾起來托在掌心掂了掂,那東西隨著他修長的手指微微晃動,沉沉的。

冥則看到此物,本來死氣沉沉的眼中瞳孔猛的一收,但也沒有出聲。
  “金的?”卿塵問。
  “嗯。”夜天凌淡淡道,隨手撕了角衣襟將東西包起來,遞給卿塵。
  卿塵接過來,心裡很是慶幸自己不必直接用手接觸屍體以及這從死人手裡現場取來的證物,也不知夜天凌是真

有心如此體貼,還是不過無意為之。
  夜天凌提起魘切右手,卿塵和冥則看到扭曲的手指處有幾點淤青,該是死前重擊了什麼東西留下的。
  冥則伸手將魘切睜大的眼睛輕輕合攏,夜天凌站起來,隨手將白布蒙上:“沒什麼了。”
  “嗯。”卿塵若有所思,對他倆道:“再去發現屍體的地方看看。”
  “好。”夜天凌沒有反對。
  卿塵出門前又示意雪戰在魘切屍體上嗅了一圈,和夜天凌及冥則一起來到事發第一現場,山谷南邊不算太茂密

的叢林中。沿途看到冥衣樓部屬在處理善後事宜,粗略估計一下,死傷不在少數。
  卻沒料到發現魘切屍體的現場亦被清理過,卿塵皺眉:“只能大概看看是否還有意外收獲了。”
  三人在四周細細看察,雪戰跟著他們在草木嗅來嗅去。過了一會兒,卿塵和夜天凌對視一眼,彼此搖頭一無所

獲。
  此時卻聽到雪戰發出低叫,冥則在旁回頭看去,突然長歎一聲,他目光落處幾片樹葉的陰影下有樣金色的東西

,和方才在魘切手中發現的一模一樣。
  冥則上前揀起那東西:“不想他真的做出此等事情。”語意中盡是惋惜。
  卿塵接過那物,對冥則道:“回去吧,一會兒還要有勞護劍使。”
  冥則低頭道:“鳳主放心。”
  卿塵道:“若是你們不忍動手,不如看凌王爺願不願幫忙到底。”
  冥則看了夜天凌一眼:“清除叛徒是天權宮份內職責,凌王爺今日已多有照拂,不敢再加勞動。”
  卿塵點頭道:“如此便好。”
  回到分堂,冥魘等早已等得焦躁,從卿塵神色中看不出什麼端倪,更別說夜天凌和冥則臉上一成不變的模樣。
  謝經一見卿塵,便問道:“可有何發現?”
  卿塵掃視眾人一周:“大概知道凶手,不過,我還想驗證一下。”她對七宮護劍使淡淡一笑,指著不旁邊一張

桌子道:“諸位可否將自己的兵器放於此桌之上?”
  冥玄之下,眾人臉上神色各異。兵器離身,對於江湖中刀頭舔血之人來說,是為一大忌。幾人和卿塵對視片刻

,謝經抬手在腰間一彈,一柄軟劍出現手中,放在桌上,接著冥則亦將自己的寬刃劍和他的劍並列放下。
  余下幾人,除了冥玄從不用兵器外,素娘是一條細巧銀鞭,冥赦是一把金算盤,冥執是一道索魂鉤,冥魘則是

那對貼身薄刀,一把在她自己手中,一把還在卿塵處,卿塵自袖中取出,一同放於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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